记忆中闯过最难忘的一次祸,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。有一天中午,小朋友都放学回家了,我还在学校逗留,看到隔壁的班长在帮老师改考卷,我便坐在一旁陪她。一边谈天说地,一边手舞足蹈,手一挥,竟把桌上的红墨水给打翻了,殷红的墨水倒在那叠考卷上。以前的纸吸水性极强,转瞬间淡黄的考卷变成一叠鲜红的纸,我慌张极了,可是来不及抢救。
隔壁班的老师我不认识,不知道他生气会怎么样;而且整叠红考卷字迹都已看不清楚,难道要他们全班都再考一遍?
我一时理不出头绪,跑去找爸爸,神色慌张地把经过告诉他。我恳求爸爸去买一瓶红墨水,然后去学校找那位老师,并告诉他我不是故意的。
我讲得气急败坏,爸爸却只是掏出钱来,要我自己去买红墨水赔老师,我哪敢!
爸爸平日很疼我,我不相信会求不动他,所以使出浑身解数继续求他,但他仍是心平气和地告诉我:“你照我教你做的去做,那位老师一定会原谅你的!”
我只好放弃哀求,抱着壮烈成仁的心情去面对残局。
我去小店买了红墨水,走回学校,硬着头皮,找到隔壁班老师,认了错,老师一脸惊讶,好像她从未想过要我赔一样。很长的一段时间,我很自怜,我觉得父亲一点都不了解小孩闯祸后的惊吓,也不懂“儿童保护”。
一直到出国念书一段时间后,我才看清这个“伤害”对我的正面意义。
每当我遇见困难时,很自然地会评估问题的严重性,虽然仍会慌乱,但是一想起那叠被红墨水泡透了的考卷,幼时那种“豁出去”的心情就会重现。
我也发现“认错”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。看到许多人一辈子为“不肯认错”而过得加倍辛苦,我又会想到那瓶红墨水和那一叠殷红的考卷,想到认错之后的轻松,想到赔偿之后的坦荡,那种“罪得赦免”的喜悦。
哎!上帝为何不索性让每个孩子在小时候都曾不小心打翻红墨水,学会认错和道歉?当他们长大后为人父母或老师,才能了解孩子无心闯祸后的惊慌和惶恐,而能体会孩子自尊心的“价值”远超过一瓶红墨水的“价格”。